丹之章

渐渐地，六国的战事要平息了，秦的战旗，插遍了中原的每一个角落。但这安宁之前最后的汹涌，有时才能真的伤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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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夜之中，一个少年模样的人，一路向着燕国狂奔，身后是一匹累的摔倒在地上已然口吐白沫的黄马。风雨中，少年的脚步深深浅浅，脚下踏起的污泥沾了他的裙，他不在意，雨夹着汗湿了他的冠，他也不在意。只是一路奔向灯火如豆的燕王城。跑了一会儿，少年觉得肺里越来越痛，像充了血一般，身上的疤也因那汗水的沁润而做起痛来，不过脚下的路越发平稳了，倒是让他心里稍安了些，喘一口气，又跑了起来。过了一刻，少年终于跑到了城门口。，一位花白胡子的人点着灯笼来了，一道霹雳光耀了他们的面庞，少年看到老者，心里更安了些，又复喘一口气，只不过这次，他只觉头脑如注水般发沉，还不待向前就拥抱了大地。

红润的太阳在空中高挂了，少年在褥上醒来，一旁的老者看到，霎时变得恭敬起来了，左手交着右手跪在地上。

“太子”

少年缓缓起身，伸展了下臂膊，把自己的气质从一个逃亡的士人向燕太子丹转变了三分。

“太子已做人质多年，于今日归国，难道不觉唐突吗？”

老者的语气似乎是有些不满，少年不说话，脸上平静似水，气质又向丹转变了两分。

“太子可能不知，秦国如今好似狼虎，太子于今逃亡归国，恐怕燕国可要遭瘟了。”

“老臣犹记，太子您与当今秦王可是老友，为何要铤而走险，不如舍弃己身来保…”

“住口吧，鞠武太傅。”

丹又找回了七分的气质，平静的脸上因为痛苦已经略有扭曲了。

“我质秦多年，赵政的品行我定当是了解的，这些年来的燕秦交好，却又多少燕的土地被割给秦，又有多少燕的人民被虏给秦。而秦的土地不曾给燕一寸，秦的人民不会来燕一个。您若觉得这就是燕秦交好，那么燕国同时和所有国家交好都不成问题。”

鞠武被丹突然的魄力惊讶了，沉吟片刻后才开口。“那太子您的意思是？”

丹斩钉截铁的答道。

“抗秦！”

丹又喘了口气，脸上似乎是平复些了。

“太傅你有所不知，我在秦国虽身为一国太子，但事事却都要看那他人的眉眼高低。赵政他在赵时无权无势，就能放低身姿，一回了秦，他手中有了戈矛，便展露他的本性。对我百般羞辱，因此我才知道他定不会放过燕国，刚才的情绪可能稍有些激动，希望太傅别放在心上。”

低头看时，鞠武已然泣不成声。

“燕...国有您这样坚决的太子.....实在是国家的......荣幸，呜....是先帝的荣幸.....。老臣原献此身，助太子成就伟业！”

又过了一阵，鞠武的泪水已经凝在脸上，他看着坐在床上的丹，只觉得当年软弱的孩子，如今已如太阳般光泽，但以燕这样的弹丸小国，若想和秦这样的庞然大物比权量力，自然也是要付出无尽的艰苦，于是他又向平静下来的丹发问。

“太子今日归来，可有甚强国之方，能使弱燕而抗强秦呢？”

“可以将今日燕国之余力授与他国，我们在国内促耕助织，借他人之力而抗秦。”

“微臣觉得不可，一是如今已经没有足够强大的国家能抵抗秦军，二是若真这么做，那燕国则手无缚鸡之力，如今乱世，这又与亡国何异。还请您明辨。”

“那可以以武力逼迫百姓，强制其加强生产，亦或充当兵源，助力国家富强。”

“在下觉得不可，本来如今因秦国四方征讨就使人心惶惶，若让百姓同奴隶一般，不待秦国来攻，我们自己就要先灭国啊！，还请你三思。”

“那就像秦国一样学商鞅变法，不待多时，可国富民强。”

“我觉得不行，如今秦国已有统一之势，这确实能使燕国变强，可秦绝对不会给燕国喘息的机会，你再想想吧。”

又是君臣相顾无言，鞠武这才发现丹实在是有心无力，丹也被这三盆冷水泼的心烦意乱。

突然丹的眼中闪出一道希望的光，激动的找到鞠武，开口道。“我已想到一完全之策。”

鞠武感到了三分惊奇，现在的他，大抵已是不认为丹可以再拿出什么救国良策了。但出于礼貌，还是对丹洗耳恭听。

“可以找一人为刺客，若他能抓住赵政，则可威胁他不要攻打燕国，若他抓不住活得赵政一个死了的秦王也必然导致秦国王室兄弟阋墙。趁着大乱之时，便是我们富国强兵之机。”

这回鞠武的脸上可是十二分的痛苦了，他慌忙开口道

“不可啊，太子，此事一出，秦必以全力来伐燕啊，并且....”

“太傅不必多言了，我心意已决，一定要让赵政付出代价！”

鞠武突然觉得相较于秦王，这燕丹才是更为可怕的存在

月已经悬在天上了，鞠武看着睡在褥上的丹，心里觉得有火在燃烧，右手便不自觉地按在剑上了，只是这平时锐利轻盈的佩剑，此刻却同千钧巨石，怎么也拔不出了。夜空中皎洁的星月，只似一双双锐利的眼，盯着他这个大逆不道的奸臣，那右手渐渐地开始颤抖了，宝剑在摇摆中发出叮当的音响，同他的心跳共鸣，最终这声音平息了，宝剑被挂在了墙上，没有一丝微风来动摇。

翌日清晨，鞠武就一改之前的态度，对丹说

“无论您有何想法，老臣愿献犬马之劳，以明少志，以保晚节。”

“请太子同我回宫吧，共赏抗秦之举。”

丹与鞠武安步当车，不过半日的路程，就到了蓟城。

看着丹换下布衣，而披上那绸缎的袍时，漆黑的披风上缝着用金线刻出的怒龙，两颗火红的龙眼如同霹雳一般，直刺鞠武的脊梁，豆大的汗珠不禁从头上留下，霎时也觉得燕王城破败了几分，但转念又想到自己那忠君的名号要千古流芳，脸上的皱纹也展开些了。